海南霸王嶺上“守猿人”

▲李文永正在記錄海南長臂猿的糞便情況。 (圖/記者譚琦攝)
▲李文永正在記錄海南長臂猿的糞便情況。 (圖/記者譚琦攝)

【記者譚琦/海南報導】“嗚嗚……”早上6點,幾聲清脆的猿啼打破了黑夜的寧靜。

“快走!”聽到猿啼,海南長臂猿監測隊隊員李文永條件反射地從地上彈起來,循聲追去。猿啼是海南長臂猿“起床”的信號,進食“早餐”是觀察海南長臂猿習性最好的時間,長長短短的猿啼“合唱”聲再次傳來,李文永看了看時間,又加快了腳步。

海南白沙青松鄉苗村的村民李文永是海南長臂猿監測隊的隊員之一。2010年,李文永受聘參與海南長臂猿的監測工作,負責記錄海南長臂猿的習性、補種果樹、收集糞便等,一做就是10年。在此之前,陳慶在烏烈林場當了6年伐木工人後,于1984年轉崗到霸王嶺自然保護區當護林員,開始了他在大山深處保護海南長臂猿的生涯。

現在,海南長臂猿監測隊中共有8名專職隊員和15名兼職隊員,他們日復一日地在層層密林間和陡峭的山路中急速奔跑,不僅為科研人員提供翔實與權威的監測資料,也是出於對這片熱帶雨林的熱愛和保護海南長臂猿的使命。

今天,讓我們跟隨海南長臂猿監測隊員的腳步,一起探訪長臂猿的生活,瞭解他們守護背後的故事。

“猿”起

把“家”搬到山上,曾想過不幹了

李文永是土生土長的苗村人,平時靠割橡膠、種山蘭米為生。

與海南長臂猿結下“猿”分是在2010年,原海南霸王嶺林業局聯合嘉道理中國保育在苗村招募海南長臂猿監測員,李文永第一時間就報名了。“從小就知道海南長臂猿,在村裏割膠的早晨都能聽見猿啼,但就是沒見過。”李文永說,村裏一直流傳著海南長臂猿的故事,饑荒年代時,先人跟著海南長臂猿吃山裏的果實活了下來,苗村的村民對海南長臂猿有著很深的感情。

帶著對海南長臂猿的好奇和敬畏,李文永加入了海南長臂猿監測隊。

淩晨5時,天還未亮,李文永就要駕駛摩托車從山腳下的家中出發,他要先騎摩托車抵達海南長臂猿棲息地的山腳,再徒步爬山約一小時到監聽點,並在天亮後監聽、觀測和記錄海南長臂猿。

監測海南長臂猿的工作並不像李文永想像得那麼簡單,他也曾萌生過“撂挑子”的想法。

▲李文永正在記錄海南長臂猿的糞便情況。 (圖/記者譚琦攝)
▲李文永正在記錄海南長臂猿的糞便情況。 (圖/記者譚琦攝)

“太苦了,想過不幹了。”監測工作中,李文永面臨最大的困難是怎麼找到海南長臂猿。“剛開始對山路不熟悉,常常趕到一個猿啼的地點,猿啼已經在另一頭了,一天下來都在爬山。”對海南長臂猿生活習性的不熟悉,為了縮短尋找的時間,李文永帶著帳篷和乾糧,把“家”搬到了山上。“深夜的山裏安靜得可怕,睡不踏實,吃也吃不好。”為了找到海南長臂猿休息的地方,李文永常常監測到深夜,打著手電筒走山路一晚要摔好幾個跟頭。連續幾晚都沒有找到海南長臂猿,李文永想放棄了,還暗下決心下山後就辭職。

一次和海南長臂猿的偶遇改變了李文永的想法。“我聽到帳篷附近有很清晰的猿啼聲,應該不超過200米。”李文永立刻往聲音的方向趕去,看到約10米外的樹上,一隻黑色的海南長臂猿坐在樹杈上,伸手摘著野果,正在享受美味。李文永一動不動地屏住呼吸,生怕驚動了它。但海南長臂猿似乎有所警覺,向李文永的方向看了幾秒後,抓著樹枝蕩走了。“那時候覺得,海南長臂猿很靈動,值得我們去愛護它。”與海南長臂猿短暫的幾秒相遇,李文永便改變主意,決定要留下來,守護這群熱帶雨林的“精靈”。

1年後,白沙青松鄉苗村的村民張志城、林青、林全金也陸續加入到了海南長臂猿監測隊中。

追猿

爬山路,摔傷是常事

“追”,是監測海南長臂猿中最常見的狀態。等待海南長臂猿“起床”的猿啼,是野外監測中的必要工作,通過猿啼確定長臂猿大概的位置,然後迅速跑到海南長臂猿活動的地方,才能追上海南長臂猿覓食的腳步。

在野外監測的路上,危險時刻相伴。“A群(海南長臂猿第一家族群)的路最不好走,路陡石頭坑窪地多,下雨天更是危險。”李文永挽起右手的衣袖,一條長長的疤痕清晰可見。這是一次雨天的監測中,李文永一不留神,腳下沒踩穩,摔斷了右邊的手骨頭。

“A群的山上有很多路需要手腳並用,有些土坡接近垂直的90度,很容易受傷。”張志城說,從山腳走到猿啼的監聽點,至少需要兩個小時的路程,A群的監測相對困難,人在密林間穿梭不及海南長臂猿的速度,摔倒磕傷那是常有的事。

“追海南長臂猿必須跑,這山上的路,都是我們跑出來的。”海南長臂猿監測隊隊員鄒正沖一邊在密林裏穿梭,一邊拿著相機和小冊子記錄下海南長臂猿的叢林生活。每次上山,監測隊員們除了要擁有良好的體力追猿,還要時常與山上的毒蛇、螞蟥等鬥爭,一不留神還會被村民以前留下的獵夾夾住腳踝受傷。“對於監測隊員來說,胃病、關節炎、肩周炎這些病痛都很平常。”鄒正沖說。

海南熱帶雨林國家公園管理局霸王嶺分局(原霸王嶺自然保護區)的陳慶已經參與海南長臂猿的保護監測工作36年了,現仍穿梭在霸王嶺的熱帶雨林間,負責安裝監測用的紅外相機設備。“海南長臂猿從不下樹,安裝相機只能爬到近20米高的樹上。”陳慶說,在一次爬樹的過程中,紮在樹上的樹釘沒紮穩,他整個人從樹上滑了下來。萬幸的是,陳慶在下落的過程中,胳膊肘卡到一根樹枝上,才免受了傷害。

尋猿

從7只到30多隻,就像看著自家孩子成長

面對野外監測的重重困難和危險,監測隊員從來都沒有放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看似枯燥的巡山、護林、種樹的工作,正是源于海南長臂猿監測隊隊員們對霸王嶺這片大山的熱愛,還有他們對於海南長臂猿種群恢復的期待。

2020年8月29日,在海南熱帶雨林國家公園內的東崩嶺,海南長臂猿監測隊發現E群(第五家族群)的母猿懷抱一隻幼猿,蹲坐在枝丫間。這是一隻海南長臂猿幼崽!參與監測到幼崽的張志城等人十分興奮,這代表著海南長臂猿種群延續的新希望,也帶給監測工作以激勵。

李文永正在拍攝海南長臂猿的活動畫面。(圖/記者譚琦攝)
李文永正在拍攝海南長臂猿的活動畫面。(圖/記者譚琦攝)

“看到海南長臂猿的幼崽出生,是我最高興的事情。”張志城於2011年加入海南長臂猿監測隊。“我記得剛開始監測C群(第三家族群)的時候,只有3只,現在已經有10只了。”近10年來,張志城每個月至少有20天的時間與海南長臂猿相伴。“看著它們生寶寶、寶寶長大、成立新的家庭,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成長。”張志城希望看到越來越多的海南長臂猿寶寶誕生,這是希望的象徵。

陳慶更是見證了海南長臂猿種群的繁衍與恢復,從伐木工人的“林二代”到現在海南長臂猿的“土專家”,親歷了海南長臂猿從僅剩7只恢復到現在5群33只。

2020年9月29日,剛好是海南長臂猿E群幼崽“平平”出生的滿月,李文永在棲息地監測到了“平平”一家的活動。“它的毛色已經變成黑灰色的了,仍然依偎在母猿的懷中,看起來狀態很不錯。”李文永很高興,“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了一樣。”

守猿

一代代人的堅守 科研力量不斷充實

從1980年只剩下的7只~9只,到現在海南長臂猿種群數量恢復到5群33只。這些增長的數字是海南長臂猿種群恢復的體現,更是一代代人的堅守,科研力量不斷充實的結果。

海南一直在持續進行海南長臂猿的保護工作。自2002年以來,海南每年安排專項經費強化野外巡護看守,指導保護區與周邊社區簽訂社區共管協議書。2003年編制了《海南長臂猿保護狀況調查及保護行動計畫》,多次召開海南長臂猿保護國際研討會、座談會,借助全球智慧和力量保護海南長臂猿。自2005年以來,共改造修復海南長臂猿棲息地5000多畝,種植各種長臂猿喜食的鄉土樹種超過30萬株。實施海南長臂猿棲息地恢復工程,修復2000多畝海南長臂猿棲息地。2013年起,海南對海南長臂猿實施連續年度監測,及時掌握種群變化動態。

2020年1月5日,海南國家公園研究院正式成立,旨在吸引更多國內外的一流人才參與到海南熱帶雨林國家公園的體制和機制創新,參與到海南熱帶雨林的修復與保護工作中。2020年7月3日,海南國家公園研究院獲批成立“國家林業和草原局海南長臂猿保護研究中心”,出臺了海南長臂猿保護專項規劃,多項海南長臂猿科學研究和保護項目正穩步推進實施。

10月23日,李文永和其他3名監測隊員從海口出發,前往雲南進行紅外線相機的相關培訓。海南熱帶雨林國家公園管理局霸王嶺分局協同各大高校、科研組織在海南長臂猿生活的區域安裝300多台紅外監測相機,利用更多先進的設備,為海南長臂猿的保護工作記錄翔實、科學的資料樣本。

除了海南長臂猿監測隊員外,多年來,一批又一批科研工作者,紮進深山,為海南長臂猿種族的延續尋找更多的科學可能。

巍巍青山,聲聲猿啼。在熱帶雨林的密林間,留下了海南長臂猿監測隊員和科研人員深深淺淺的腳印,守護海南長臂猿的日日夜夜裏,他們希望守護的不僅僅是海南長臂猿物種的延續,更期待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讓這片青山綠水世代流傳。

▲海南長臂猿E群(第五家族群)的母猿和幼崽“平平”。 (圖/記者譚琦攝)
▲海南長臂猿E群(第五家族群)的母猿和幼崽“平平”。 (圖/記者譚琦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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